十四松的袖子

过着一种次要的生活。

Who Is Dumb to Tell

写的太好了啊

朝缥:

江南被一声惊雷炸醒。


徒劳地与愈来愈清醒的意识抗争了一刻钟后,他终于放弃了这一夜的睡眠。妻子仍在睡,对于春雷或他的醒来均毫无觉察。妻子小他九岁。也许随着年岁增长,人确实只会一天比一天更难以在黑甜中得到安慰。他也很久不熬夜了,并不像某个人那样……某个人;这个念头的产生让江南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房间。


他给自己倒了半杯红酒,无可挑剔的红酒。曾经他在微博上晒出伪装奢侈的廉价红酒遭人嘲笑,那段过去不可更改;但现今这瓶红酒的价格能让那些黑粉都闭嘴。江南这样想。


在乙醇和酯的香气里他冷静下来。欲盖弥彰没有意义,他告诉自己。又或者只是他已失去了自我欺骗的气力。


这座城市少见的晚春夜雨听上去十分萧瑟。在千分之一秒里,闪电强硬地把黑暗搡到一旁,用一片惨然的通亮取而代之。


江南看着北京的空无一物的夜空,不知怎么,不由自主地对着没有第二个人的书房里安静的一片黑暗,开口说道:“我梦见旧事。”声音立即融化在窗外的雨中。


 


他梦见往昔杂乱无章的片段。那些记忆属于他,情绪则不然,有些令他惶恐,有些令他陌生。他梦见自己在太平洋东面的陆地上心想“写完就死也好”,梦见他心知肚明并不开创于二零零七的很久以前的九州,梦见虹桥机场迎接他的少年的意气风发的脸,梦见龙阳路的公寓和没几块鸡丁的辣子鸡丁。


江南想:我为什么记得梦里的人呢。


 


梦里的人个子很小,又瘦得骨头都支棱出来。江南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那样小的一个身影坐在电脑前面,对着9z.bbs的网页敲代码。似乎是工作告了一个段落,那个人转过头来,用一向是轻轻的,又带着些南方口音的声音向他说道,“江南快睡。明天有活动,还得靠你呢。”


是啊,这类活动一向是靠他的。这个人,还有留着长发的那个人,素来就只是坐在一旁,连目光也游移不定的。他们不擅长这个,江南无不得意、但丝毫不怨恨地想,没有我要怎么办呢。他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他舌灿莲花,他侃侃而谈。而那个人在旁边坐着就好了,他曾这样告诉那个人以使其安心,彼时那个人学生似的脸庞现出如释重负的样子来。


“你也早点睡啊,……猴子。”他这样应道。


 


猴子。


沿着没有尽头的不周山跑进白云的猴子。只跟着一个人的傻猴子。为什么选这个意象?他从未解释。目标销售群体不甚关心这和什么样的陈年旧事是否有关,进了封神榜的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他的妻子在微博上说“猴子的天敌是我”,他的公众号自动回复里写“谁提猴子我跟谁急”。


这些称谓是否源自同一个人的形象?江南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亲昵地称呼那个人了,连更加正式的称呼也不曾提起。含沙射影:某人,蠢货,钉子,加戏的人,您的偶像。目标销售群体替他说话,“南大多坦荡多不在意,搜‘今何在’都搜不到微博。”


今何在。


于是江南闭上眼也好,睁开眼也好,都沉在名为往事的河底,心下一片冰凉。——他已经不是梦里的人了,正如他很多年前写过的:过去的心,我们都已经丢失它很久了。


 


可是梦是那样不讲理的,梦掏出江南过去的心给他看,杨治的心,Richard Yang的心,鹧鹕天的心,江土豆的心,潜意识如同一只执意带回死去猎物的猫,执拗地摆出那些心到他面前。鲜红的,跳动的,涌动着鲜血的心,江南丢失了很久的心。


 


梦的末尾江南坐在电脑前,最后一次给《九州幻想》写刊首语。那是二零零六年的七月,那时候江南已经谋划好了自己的离去,他既清楚账目,又清楚合作伙伴的为人,他是最清醒、最有商业头脑的人;他将要去实现独立梦了。


但他写:今何在当年说我们可以一题两书。


很久之后的又一个春天,二零一八年的春天,江南仍然记得今何在说“一题两书”时的神情。


今何在的面庞是他多么熟悉的面庞,总是温和而羞涩地笑着,眼睛里却又时时燃烧翻涌着灼热。今何在同他说过多少构思呢,他总说要记下来却也总忘了记那些点子,其中不乏让他惊叹想模仿失败仰天长叹既生瑜何生亮吐血黯然失落的,只是几乎从未付诸成篇。


江南记着讲到《春天的第十八个瞬间》时他们正走在路上。就好像千百次有过这样的场景一样,今何在声音轻柔但语速很快地讲着,还当即想出了数个片段;他讲完以后又梦游似的加了一句“好不好”,音调仿佛微风在寻找风*,而后清瘦的脸微仰着看着江南,似乎是非常富有耐心、非常温柔地看着江南,等着他的答复。今何在曾经是那样的信任江南的,因为信任着他而把自己框在胤末燮初的框架里去写九州,因为信任着他而去谈一个个投资,去谈《此间》的影视化。今何在曾经无限信任地等待着他的回复,那副神情出现过千百次,又好像还会出现千百次。


他最后一次见到今何在是腾讯的活动会场上,两个人擦肩一场,各自装作没看见。那个时候他没有去看今何在的表情,只勉力维持着自己的微笑;自诩跨越阶级者的微笑。如今江南任由思绪回到多年以前,却忽然发现:他记不清今何在的面容了,他曾多么熟悉的面容。


然而江南无法忘记今何在的神情,五官并不是神情。在九州门之前的今何在是怎样的神情呢,他想不出语句描述。


 


能够描述那神情的话在一本黄色封皮的书里,曾越过太平洋寄到他手里的书,那本书的扉页上今何在给他签了名,彼时今何在的签名被笑称像是“今BT”。那本书和公章、收入账还有数十份文件一同被锁了起来,被压在箱子的最底下,已经太久没有被江南翻出来了。


《悟空传》质问:那个孱弱而充满希望的小猴子呢?


 


江南对这个质问不屑一顾,甚至自顾自地笑了一笑。毕竟梦在这里就结束了。他喝完红酒,熟练地忘记了梦里的人,站起身打算回到卧室妻子身旁。


天色大亮。


一片寂寥无声,江南忽然发现雨已停了。昨夜果真下过雨吗?北京这个城市也有那样细润绵密的春雨吗?春雨是一场梦吗,他迷惑起来。江南推开卧室的窗,心想:这是夏天的空气了。


 


他想:春天是这样的短暂,怎么凑得满十八个瞬间。







注:


*引自Jeoff Dyer《But Beautiful》


梗用得蛮多,不注明了。标题化自Dylan Thomas《The Force that Through the Green Fuse Drives the Flower》。






从没想过我会搞RPS。不过除了贵圈也不会关注别的RPS了,我畏惧这个。


之前心想至少绝不要写文。但某个晚自习我控制不住自己写下了一个开头,又以对我来说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接着写了两千余字。这称得上产出吗,大约不算吧,我只长于自娱自乐的意识流文本,不适宜作为同人产出;但还是发了,也算给tag添点砖瓦。




想写的也许只是最后一句。似乎是小粉红看见过一句话:「然而春天如此短暂,甚至凑不满十八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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